刚看完《羊之歌》的最终篇，想写一下我的后感。它给我最深刻的感觉就是，它是一部象征性的动画片。所谓的象征性动画片就是它的故事情节象征着现实世界里的某一种现象。我想很多看过的人都和我一样感到莫名其妙，不知道它的主流思路究竟是什么。中心思想模糊，故事情节的层次复杂，多层含义等等。给人总的感觉就是太多的象征性东西，不够具体，不够充实，想表达的意思过于抽象，表达方式也过于混乱。似乎是将几个不同的主题，思想搅拌在一起。

也许它真的只是一部很失败的‘吸血鬼’类型的动画片，和其他‘吸血鬼’动画不同的地方就是《羊之歌》运用了日本传统神话故事，而不是西方的吸血鬼传说。至少西方的观众对这部作品的评价与理解就达到这个层次。他们统一的认为《羊之歌》是一部描述‘吸血鬼’的动画。

这也无法责怪他们，的确有不少有关吸血鬼的日本动画片，而且《羊之歌》里也有些典型吸血鬼动画的特征。比如，滴血时候的时间延缓，河川般的血液从手臂上漫流，镜头专注在刮破的手指，人物脸面上的黯淡灯光，人物身体上（头发，眼睛）的强烈歌特风格黑色对比，老式建筑，庞大的满月等等。但我发现与其他吸血鬼片子不同的地方就是《羊之歌》的总气氛。

第一，它的灯光属于那种幽暗的灰色灯光，没有带来恐怖的感觉，反而带来的压抑与忧郁。第二，它对人物性格以及心态的叙述相当细腻，让人感到这是一部围绕人物而发展的片子。第三，故事发生在现实世界里，公共场所（学校，医院），日本城市风景特色（铁路旁的草坪），以及被故意提起的城名（横滨，东京）。第四，情节明显的关于人物与人物之间的感情，更像一部文学作品（运用了许多回忆镜头）。第五，多层次的含义，太多的象征性东西，比如女主人公喜欢穿和服，关于樱花树的日本传说，家族的恩怨与死亡等等。以上这些都让我相信《羊之歌》不仅仅是一部简单的吸血鬼动画片。

我做了一些调查，为了回答我最大的疑点，为什么片子的名字叫做‘羊之歌’，然而故事分明和‘羊’没有牵连。可见‘羊之歌’这三个字明显的象征着一样东西。调查后发现，有两种可能的解释。
一）羊之歌是一本著名日本作家加藤周一的小说，主要内容是从一个作家的角度（加藤自己）来评论日本近代（战争前与战争后）的社会发展。
二）羊之歌指的是最古老的希腊悲剧。古希腊悲剧希文是特拉基亚，意思是山羊之歌，着意是严肃的而不是悲切的。起源于最早的喜剧，当时扮演的是羊人，扮演者头戴羊角，身披羊皮，臀带洋尾，以羊人的形象纪念酒神。

发现这两点之后，我不得不联想起村上春树的《寻羊冒险记》。书里曾提到过日本战争前与战争后的社会发展，并且以个人的角度来评论这发展与更变。还外，从某种角度来说，《寻羊冒险记》是一本严肃的而不是悲切的悲剧，村上春树在大学里曾读过戏剧包括古希腊悲剧。有可能这些只是巧合而已。

我个人认为，《羊之歌》指的是希腊悲剧的意思。悲剧的几个特征都能在《羊之歌》里找到，被命运诅咒的家族，家人的互相残杀，死亡，人的本性等等。动画里的每一个人物都因命运的曲折而遭到了悲惨的结局。

八重坚 --- 心中喜欢着一砂，却无法得到一砂的感情。因为一直想保护一砂，想帮他医疗他的奇病，最终反而造成一砂的死亡。

水濑 --- 和八重坚的处境差不多，所以作家特意让两人在故事中碰面。因为命运的摆布使自己爱上了千砂。但发现自己永远无法替代千砂的父亲，或她的家族。为了医治千砂的奇病，而成为医生，可还是无能控制千砂的病情。一心想保护千砂，想成为她的亲人，可最后却因为两人的亲密而使千砂无法忍心让水濑为她牺牲，就像当初她的父亲为她母亲牺牲一样。

一砂的叔叔和嫂嫂 --- 为了保护一砂而向他隐瞒了他的身世。但也因此，使一砂对自己的真正家庭感到好奇，开始寻觅他对他姐姐与父亲的零散的回忆。一心想让一砂成为自己家庭的一部分，使他成为一个正常的人，却最终还是无法让一砂摆脱自己家族的诅咒。并且让一砂对自己产生反感。

一砂和千砂的母亲 --- 为了打破自己家族的诅咒，将年幼的千砂从奇病的痛苦中解脱，曾设法将自己的女儿千砂谋杀。但没有成功，千砂因人类反抗的本性而错杀自己的母亲。这一切给千砂带来的无法痊愈的心伤，并造成了一系列的家庭悲剧。

一砂和千砂的父亲 --- 观众从没有看到过他的面容，每次他都是背靠着镜头。而有关于他的事都是从其他人物口中得知的。他和水濑非常相似，一心想医治千砂的母亲，但事实却证明，这病无药可救的。为了保护儿子一砂，而将他送往别处，希望他能摆脱高城家族的诅咒，但一砂还是无法逃避家族的暗影。为了保护女儿千砂，而对她隐瞒了她母亲逝世的真因，可是却让千砂感到自责。为了控制住千砂的病况解除她的痛苦，而使她吸吮自己的鲜血，可这样做反而使双方互相感到厌倦，反而为对方带来痛苦。最终因无能解除高城家族的痛苦而自杀。

一砂 --- 从小就被世界抛弃，感到自己无法被自己的家人接受。一心想寻找自己的身世，想找到自己从小失散的姐姐。当找到时，却得知自己家族的恐怖诅咒。身边的人为了保护他而对他隐瞒真相，可是事实还是无法改变。为了不想让喜欢自己的人八重为自己家族的诅咒而牺牲，故意将她拒绝。为了让他唯一的亲人，千砂从高城家族的诅咒中解脱，而付出了自己的生命。

千砂 --- 小时身患家族奇病，无法正常生活。目睹了自己母亲病况的恶化。母亲为了解放她而设图抹杀自己年幼的女儿。千砂为了自卫而错杀母亲，父亲不忍心将真相告诉千砂，却告诉她母亲躺在后院的樱花树下。千砂一直活在对母亲的回忆，心里的一部分想相信父亲告诉她的假言，另一部分则责怪自己。长大后的千砂认为是自己害死了全家，精神开始崩溃。父亲为了弥补一切罪过，曾用自己的鲜血来解除千砂的痛苦。千砂也对父亲产生了一种依赖于思念，甚至从某种程度上千砂爱上了自己的父亲。而当父亲发觉自己的所作所为只给千砂造成更大的痛苦而并没有医治她的病，他决定了自杀。父亲的自杀给千砂带来的强大的打击，她曾自己选择死亡但被水濑阻止。千砂一直设法在水濑身上找到父亲的影子，也就是在这种幻境里度过了青年。当自己失散多年的弟弟再一次出现是，千砂被迫的去面对现实，去面对高城家族诅咒。然而当她接受现实时，也就是生命结束的时刻。千砂终于承认了自己父母的死亡，承认了高城家族的诅咒，承认了自己必须将自己解放的事实。

所谓的悲剧就是人类最初的动机是合情合理的但因命运的曲折，往往与家庭有关的命运，而最终造成悲惨的结局。《羊之歌》里的每一个人物最初的动机都是善意，但却因命运的恶劣摆布，造成悲凄的死亡。悲惨的地方不是最终的解放，而是死亡本身。虽然最后死去的人都得到了解脱，但观众却能感受到，他们的死亡并不是完全他们的错过，因此它是一部典型的希腊悲剧性的动画。

有一点我觉得奇怪，那就是高城家族的‘吸血’奇病。其实用其他的病态，特别是心病都能代替，但为何偏偏是‘吸血’。我想来想去，认为有几种解释。第一，‘吸血’是一种完美的‘病’。所谓完美的‘病’意思是说，‘吸血’既是一种生态上的欲念，又是一种心理病。这种类型的病，例如 schizophrenia （精神分裂症）是人类总身体的一部分，根本是无法医治的。‘吸血’象征着一种只能强制性的控制而无法医疗的奇病，一旦失去控制，后果往往是悲剧。

第二，‘吸血’象征了悠久，象征了神秘。‘吸血’本身就是一种非常阴暗的行为，而且又有历史性的长久感。说明这种病已经相传几代的家庭，并且每次都是隔离正常社会。作者特意运用了传统日本风格的建筑，衣着，文化，传说来突出高城家族奇病的悠久感和神秘感。

第三，出于一种艺术性角度。刚开始，喜欢一砂的女孩曾说过她喜欢用红色来画图。而红色有一种特殊的艺术感。‘吸血’象征了一种残酷的美丽，配合了动画的幽暗，沉重的气氛。动画里运用的关于樱花树下埋葬着死尸的传说表达了人类对献血，对死亡，对悲剧的审美感。

第四，‘吸血’给人带来死亡的感觉。而死亡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悲剧属性。《羊之歌》这部动画本身就是探讨了死亡这个话题，特别是家族性的私人死亡。股市已开始我们就被死亡围绕。一砂最初认为他的姐姐早已近死去，在他叔叔和嫂嫂的眼里，一砂的真正家族已经去世。从千砂那里，我们又在一次接触死亡，千砂和一砂母亲的死亡以及父亲的自杀。千砂自己曾寻死，她的记忆里充满死气，父亲穿着大衣单独离去的背影，母亲躺在樱花树旁的身躯，千砂一人蹲在积满雪的樱花树前扫墓。动画从头到尾都零散着死亡的象征，千砂第一次自杀性的割破手臂给一砂喝血，千砂阴暗静谧的居住，旁边没有其它人影，灰色的照片，镜头，关于樱花树吸人血的传说，红色的月亮，自杀用的毒药等等。‘吸血’这种病强调的死亡的感觉。

如果高城家族患的不是‘吸血’的病，而是自闭症的话，那么故事照样还会成功的。为何不用其他的家族悲剧来代替？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那么《羊之歌》就不应该是一部动画，而更像是一本小说。然而日本动画片的特性就是超越现实的现实（surreal realism）。动画用了超越现实的故事情节来反映现实世界里的现象。当然，‘吸血’这种奇病毕竟是稀有的，而家族命运的曲折与诅咒则是一种非常普遍的现象。千砂与一砂对自己家族留下的阴影的感受是百分之百的现实。

《羊之歌》的许多故事情节都故意的漏掉，比如一砂成长之间发生的事情，他与他叔叔和嫂嫂之间的关系，千砂与水濑的关系，千砂在遇见一砂之间的故事，还有千砂于一砂的父母之间的故事。这些疑问都没有被回答，观众只能在其他人物零零碎碎的叙述中得到简略。我想这是为了将故事专注在千砂与一砂姐弟之间短暂性的感情。故事写的是他们两个人的生活，如何面对家族的诅咒，如何面对自己的命运，如何面对身边的人。两人因家族的奇病而遭到命运上的牵连，虽然得到了互相的温暖，但最终还是无法逃避命运的悲剧。

《羊之歌》没有射击，没有暴力动作，没有打斗，没有激烈的爱情。但它却是一部独特的，充满忧伤的，用超越现实的故事来表达的现实悲剧。我想许多人都能从《羊之歌》里体会到家族命运与生命和死亡之间的紧密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