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8月24日，日本动画导演今敏逝世。早在2001年，他的《千年女优》就得到了世界电影圈的认可，在日本更是与宫崎骏的《千与千寻》并列获得动画大奖。只不过宫崎骏柔和明媚，老少咸宜，今敏则沉郁暗淡，匪夷所思。

　　今敏走的从容，在遗书中写道：“怀着对世界上一切美好的感激，我就此落笔。那么，我就先走一步了。”柔软的让人心酸不已。

　　1995年押井守的《攻壳机动队》甫一上映就轰动欧美，盖过了当年《真实的谎言》。后来《黑客帝国》风靡世界，人们在两者间找到了千丝万缕的联系，《攻壳机动队》才为我们所熟悉，主角素子的那句“网路是无限宽广的”也广为人知。如果说《攻壳机动队》是把人放到网路中无限伸展，进而生成一种新的人与人、人与社会间的关系，那么今敏则是与他在同一条路上反向行驶，他把人心中无限的复杂压缩到梦境和潜意识层面，看看它们究竟能如何改变我们的生活。对今敏来说“人的梦境与网路相似，将压抑的思想释放”，如果虚幻能直接改变现实，那我们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

　　虚与实的幻境

　　今敏1997年的首部长片《未麻的部屋》就受到小众关注。网上流传的所谓“世界十大禁片”中《迷上瘾》的导演达伦·阿罗诺夫斯基当时已经推崇今敏。《迷上瘾》中有一幕是詹妮弗·康纳利决定用身体换取毒品前泡在浴缸里大声呼喊，与《未麻的部屋》如出一辙，前者承认这是在向今敏致敬。

　　那动画中的未麻遇到了多大的难题呢？本是偶像歌手的未麻面临转型，不但要违心接拍强奸的戏码，还要出裸体写真。内心充满抗拒的未麻恍惚中经常看到另一个自己不满她的转型。更可怕的是，未麻在梦中杀死了给她拍裸体写真的摄影师，醒来后得知摄影师真的被杀了……

　　传统动画电影和真人电影一个重要的区别就是动画的过场剪接实际上是在制作之前已经预订，每个镜头如何拍、镜头之间如何连接早早就被规定，稍一改动就要牵扯到一张张已完成的图画。而真人电影不同，它是先拍后剪，尝试不同的剪接为这类电影增加神秘感打开了大门。今敏在动画《未麻的部屋》里却用他的镜头切换成功地穿行在回忆与当下，徜徉于梦幻与现实。电影的开头，舞台上的未麻一个扭头，镜头就变成了在超市扭头的未麻；接受电视台采访的镜头一下子变为报纸上照片。这种动画中不常用到的转场在电影里比比皆是，同样的画面即是过去的场景又是如今的亲历，观众自然被带入到一个迷离的时空之中。

　　这一点在《千年女优》里表现得更出色。电影演员藤原千代子在当红的时候隐居。30年后已成导演的昔日粉丝立花源也找到她，为她送来了当年丢失的钥匙，并要给她拍一部纪录片。千代子讲起自己的故事，源也和助手拿着摄像机“走”入千代子的故事中，把当年发生的一幕幕拍了下来，自此，当下的讲述和回忆中的场景交织在了一起。

　　梦想照进现实

　　我个人最喜欢今敏的13集TV动画《妄想代言人》。记得小时候学校里有什么麻烦事儿时我经常装病请假。真病的时候，从不会想到老师对此是不是怀疑。而一旦装病就心生疑窦，想着老师会不会看出我的伎俩。说白了这就是我自己也不相信自己病了。但问题是，如果为了逃学而装病时我真的相信自己是病了呢？这就成了妄想症。

　　设计师鹭月子在工作中受到排挤，交稿日期又接近，在赶稿后回家的深夜被“棒球少年”袭击住进医院。“棒球少年”接着成为一个梦魇，随后很多人被他袭击。而这些受害者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都有精神分裂的症状，像晴美，白天是个老师，晚上就化装成妓女玛利亚，她自己却无法控制，想挣脱的时候，就出现《搏击俱乐部》里皮特揪着伯顿的那一幕，其实是自己在打自己。而这些人说他们受到棒球少年袭击后，都恢复正常，那个分裂的自我不见了。

　　所谓的“棒球少年”被捕，原来他也有妄想症，认为自己是圣战士，要打退人的心魔，他能像杜琪峰《神探》里的刘青云一样看到有心魔的人身上闪着红光。

　　今敏的可爱在于他将第8集独立，说了一个死人也有妄想的故事。老中青三个人相约自杀，在看到小鸥只是个孩子时，两个大人设计摆脱小鸥，自己烧炭寻死。小鸥跟踪他们到旧屋子，炭烧到一半，赶上拆迁的把旧屋拆了。三个人继续“找死”，在找的过程中忘掉了忧愁，决定活下去，这时，老人发现原来他们已经死了。如果仔细看动画，你会留意到三个人初到约会地点时都是有影子的，而从旧屋出来后，有一个镜头是一辆自行车从他们同侧经过，自行车有影子，而老人没有。在那时他们已经死了，接下来的都是死人的妄想，动机就是两个人不想小鸥自杀——这简直就是《第六感》的动画版。

　　《妄想代言人》已经涉及精神世界对现实的直接改变，但要说圆剧情只能认为动画的绝大部分都是一个梦。这一点和正在热映的《盗梦空间》相同，实质上还是梦境改变了人的思想，然后作用于现实。而今敏可能并不这样想，在他的《盗梦侦探》里，他让人的梦直接改变了现实。时田发明的“微型DC”能进入到人的梦境为病人治疗，有人想借此技术称霸世界。盗梦侦探红辣椒力挽狂澜，但是，梦境中被破坏的世界，在现实里真的满目疮痍！这一点，《盗梦侦探》并没有完整的解释，或者说梦与现实的纠缠，今敏也不见得理得清。如果说人真的有很多层面，梦能到第几重呢？答案不得而知，但我们“真正爱的是追寻他的旅程”。

　　作者简介/宋焘，1980年生人，山东大学中文系毕业，现供职于山东某报社，嗜好淘旧书、看电影、写闲文。

　　我并不是茫然地等死，我也在拼命地绞尽脑汁，好让今敏亡后作品也能继续存续。但这想法也太单纯了。我跟丸山先生提到我对《盗梦侦探》的挂念，他只说了：“放心，我会替你想办法的，不用担心。” 我哭了，我真的痛哭了。过去在制作电影时、在编列预算时，都欠了他不少人情，最后总是丸山先生在替我收拾善后。这次也一样，我一点进步都没有。我跟丸山先生有很多时间长谈。也因此，我才稍微实际体会到，今敏的才能与技术在现在的动画业界当中是十分珍贵的。我好惋惜这些才能。我说什么都想要留下来。 不过既然丸山先生都这么说了，我总算能带点自信，安心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