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上早已积了一层厚雪,脚踩在上面,“咯吱”作响。一朵雪白轻巧地钻进风花的衣领,她不禁哆嗦了下,抬手将系发的带子抽掉,放下头发护住耳朵取暖。她一向畏寒,前几天葬了母亲后走的匆忙,什么行李也没带。却未曾想到天气变化如此之快,几日之间气温竟然天差地别般,甚至还下起雪来。
握了握冻僵的双手。忍不住,瞧瞧走在前面的杀生丸和姐姐,悄悄将冻得发紫的双手放在嘴边呼了口热气,搓了下。不禁意地抬眼,惶然发现那双剔透的金眸竟不知何时正凝着她。
风花的身体在瞬间僵住,一阵难堪。不知为何,她就是不想在他面前示弱。
“怎么了?”雪月问。
半偏的脸回转,没有回话。风花咬咬唇,跟上他的步伐。
“对了,我叫雪月,她是我妹妹风花。你是犬将大人的儿子吧?你叫什么名字?”雪月不知是不是觉得太过沉默,试着想炒热气氛。
他的眉蹙了下。“杀生丸。”
知道他的名字了!雀跃在风花心中一闪而过,快的连她自己也未察觉。
得到了他的回应而高兴万分的雪月再接再厉地继续找他搭话,他却只是漫不经心地偶尔回应个一两声。
风花心中不快,也没细想为什么。雪月霞红的双颊和眼中异样的光彩让她心生警惕。母亲生前的叮咛言犹在耳,她一刻也不敢忘记,雪月应该也不会忘记吧?她们是绝对不能爱上任何人的!
水榭虽然偏远了些,却是王城内最为精美的建筑,犬将嫌这儿太过女气,雪樱住在樱林,杀生丸也自然不会喜欢这儿。是以,这里也就一直空着;现在让风花和雪月居住是再适合不过。
唤了几个侍女将积尘已久的房间打扫一下,侍女们领命而去,杀生丸看了眼姐妹俩,突然又把侍女们叫住。“还有,收拾完后立即去替她们准备几套厚点的衣物。”
呼吸突然窒了下,风花揪住衣服,直觉告诉她,现在不能抬头看他,否则自己可能会陷入一种万劫不复的境地。
银发自她眼角的余光中掠过;她知道他已经离开。应该高兴的!她扯了下嘴角,却不知道自己的笑有多么苦涩。
“风花……”
她抬眼,雪月的声音幽幽的。“如果,杀生丸的母亲和他十分相似的话,我想,我能理解父亲当年的情难自禁。”
风花惊愕地瞪大眼,雪月对她露出苦笑。“对不起风花,我竟然希望继承了鬼女血液的是你而不是我……对不起!”
18 傀儡
“雪月,你已经如愿了呀……”
白?的手掌上,赫然烙印着一个血红的“鬼”字。
烙印是四年前杀生丸回来又再度离开时出现的。从那时起,风花就知道,自己一直反对雪月对杀生丸爱恋的唯一理由已经消失,极力撮合他们才是她应该做的事。
幽蓝的光芒已快消失,诊快要施术成功。很快……当那双金眸再度睁开之时,他的眼里就只会有雪月一人了!
僵硬地偏过头,微带凉意的夜风是这样寒冷刺骨。才刚入秋啊,为什么……自己却仿佛置身寒冬呢?
幽蓝的光芒普消失,室内顿时暗淡许多。风花低垂着眸呆呆凝着地面,交握的纤指紧紧纠结。
“杀生丸殿下,您醒了!”
诊的声音始入耳端,她蓦地抬头??
杀生丸还躺在地上,也许是被诊施术的缘故,金眸有些茫然睁着。“我……这是在……”
“杀生丸殿下,您还记得我吗?”雪月牵着他的手,声音因紧张而颤抖。她的长发遮住了脸,风花看不清她的表情,也没空去注意她的表情。她的视线集中在他们交握的手上,心跳越来越快……
迷茫的眼眸渐渐清澈,杀生丸似乎回忆起了一切,他坐起身,反手握住雪月的手,对她露出风花从未见过的温柔笑容。“我当然记得你,雪月。”
风花犹被那笑打了一巴掌,顿时刷白了脸色。
雪月小鸟依人地钻进他的怀里,似水柔情地问:“那么杀生丸殿下,您爱雪月吗?”
冷、好冷!被冰水浇顶也不过如此吧!紧紧地环住自己,她的身子在颤抖。而在她所没注意的不远处,诊的目光没有片刻离开她。
“是的,我爱你!”
身体内的血液仿佛在瞬间沸腾,炽热难耐。尤其右手,更如火烧一般,烫的吓人。环抱着自己的手臂松开了,风花面无表情地起身。
诊的神情肃穆,眼底却藏着不易察觉的紧张。
“杀生丸殿下,我好开心!雪月、雪月也好爱你!”雪月柔滑的双臂灵蛇般缠上他的颈,虔诚地送上自己的唇。
风花的步子轻轻地,白袜踩在地板上没有半点声响。走两步,来到舞的尸体边,弯下腰捡起那把曾伤了杀生丸及铃的匕首……
风花所有的情绪在倾刻间尽数敛起,执刃的右臂出手如电,猝然刺向雪月毫无防备的背脊!
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身体内那被诅咒的血液操控了风花,紫眸被眼底的血腥之色染红,几欲滴出血来。利刃进入肉体发出闷响,她嬉笑着,如同一具只懂杀戮的傀儡,只晓得一再将匕首送入姐姐的体内。
不对劲的是,应该阻止风花的杀生丸竟一脸淡然望了她们一眼,若无其事地旋身而起,仿佛眼前死的根本不是自己先前示爱的人。
“杀生丸殿下,辛苦您了。”擦身而过间,诊说道。
向内室而去的步伐顿了顿,冷嗤声。“帮你只是各取所需,你没做到的承诺我随后会向你讨回。”语罢甩袖离开。
诊苦笑。“我早已有了心里准备。”
吁了口气往风花走去,诊的目中多了坚定。
辛苦许久就是为了这一刻,风花清醒会是什么状况他也无法预料。是生、是死,是痴、是傻,是痛苦、是解脱,一切的结果就在今夜了。
“铃,醒来。”
杀生丸大人的声音在耳畔回荡着,他在她身边吧?睡梦中,铃粉润的唇向上勾起幸福的笑弧。
“唉……”对着这样甜美的睡颜,杀生丸实在狠不下心去唤醒她。他轻轻盘坐在地上,将贴在她面上的散发捋到她耳后,仔细端详着她沉静的睡脸。
不知是梦到了什么,铃呵笑了声,接着换了个睡姿,手臂不自觉地抱住杀生丸搁在枕边的手,怎么也不肯放开。然后犹嫌不够地,空出右手抓呀抓地,正巧勾住他的身子,摸了摸感觉比手臂更加舒服,干脆整个人直接扑在杀生丸身上。脸贴着胸,手环着腰,屁股更是不客气地坐在人家腿上,最后还不忘拽过他的手臂圈住自己。最稀奇的是,完成这一切后,她竟然完全没有醒来的迹象。
被铃当成垫被的杀生丸不禁苦笑。以前邪见曾向他抱怨过铃的睡姿太差,害他夜里老是要起来替她盖被子,还以为邪见太夸张了些。现在才知道,原来铃的睡姿比起他说的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杀生丸开始反省,是不是因为铃小时修总是跟着他露宿荒野,竟不习惯睡在床垫上了?
“杀生丸……大人……”铃在梦呓。
杀生丸有些错愕,眼光倏然柔得似能滴出水来。长指摩擦着她细致的脸,温柔地,在她洁白的额际烙上一个轻吻。
真的很庆幸,庆幸诊对他说出那番当头棒喝的话及时敲醒他。
“啊啊??”
女性的尖叫声??
杀生丸不悦地蹙眉,怀抱中,铃愕然惊醒坐起,捂着“砰砰”直跳的胸口紧张地环顾四周。“怎么回事?”
“没事儿,不要紧张。”杀生丸拍拍她的肩安抚她。
大掌下的削肩为之僵硬,铃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到一张清俊绝伦的熟悉脸孔。“杀……杀生丸大人?”
“嗯?”微笑看她。
“杀生丸大人?”
“怎么了?”
“杀生丸大人!”泪水潸然落下,铃扑在杀生丸怀里,紧紧抱住他,哽咽着细语:“太好了、太好了,您没事,一点事都没有……太好了……”
“笨蛋。”下颚抵着她的发顶,宠溺地拥住她。“真是傻孩子,我怎么可能会有事呢。”
“铃……铃吓坏了,铃刺了您一刀,你躺在地上,流了好多血,怎么叫也叫不醒……舞也死了,诊大人杀了她……”
“冷静点,你身上仍带着伤。”担心她太过激动会扯到伤口,他握住铃的肩强迫她镇定。
“嗯。”嘴上答应着,身子仍在微微颤抖着。是欣喜,也是后怕。
“肩膀还痛吗?”凝着她袖上那片血红,金眸闪过一道森冷的幽光。
铃拼命摇头。在杀生丸大人平安无事的喜悦之下,那点疼痛轻微的很。
“不用忍耐。”
“真的,铃真的不痛了。诊大人的药很有效!”说到诊,铃不由担忧地蹙起黛眉。“杀生丸大人,铃刺您的那柄匕首上喂了药,您真的没事吗?”
“那种程度的东西,对我没有用。”杀生丸不屑地哼了声。连毒都算不上的幻药,怎么可能会迷得倒他?
“但是,您的确晕倒了呀?”
“作戏而已。”眸底掠过内疚,迟疑地看向铃。她会不会怪他呢?怪他明明没有昏迷却未曾自舞的手中救她。他真的没想到舞会突然攻击铃,顾忌着和诊的约定而迟了一步,让她的肩上多了道伤口。其实如果诊稍迟一秒,他早已放弃那个计划直接杀了舞。
“为什么?”他直直的看她,清澈的瞳仁中只有单纯的疑惑。失笑,他真的想太多了。“为了你了记忆。”他答。
“记忆?”大眼闪着好奇。
解释起来很麻烦,他沉吟片刻,思考着该怎样说明时,一墙之隔的外室,女性的哀恸泣音拉去铃的注意,她想起刚醒时那声尖叫。“杀生丸大人,外面……”
杀生丸知晓铃想出去察看的意思,稍做犹豫。“出去看看。”她总是要知道的。
“嗯。”铃点点头,想起身时尚后知后觉到自己竟坐在杀生丸大人的腿上,一双藕臂正大咧咧地环住他的腰。她仿若受惊的兔子般急急跳起,羞涩的红霞晕红了粉面。吱吱唔唔地道了声歉,抢先夺门而出。
天啊,她什么时候坐在杀生丸大人腿上的?这般不知羞涩……杀生丸大人会不会生气呀?
一幅更亲昵的画面在脑中闪过,铃急收步伐,面红耳赤地捧住脸??直到此刻,她才有空忆起曾和杀生丸大人接吻的情景??心跳如擂。
啊啊??怎么办??她没脸见杀生丸大人了啦!!
“铃?”
“赫??”惊跳而起,铃这辈子也没跳这么高过。“杀……杀……杀生丸大人!”
“怎么了?”皱眉。脸这么红,不会伤口感染而发烧了吧?他伸手想触摸她的额,却被铃闪躲开。“没事没事,铃先走了!”留下杀生丸神情难测地看着自己的手。
很近的距离,拐个弯就到。然而外室一具尸体却令铃惊骇莫名,险些恶心的吐出来。那尸体哪里还有人形呀,简直就是一滩糜烂的血肉。而罪魁祸首则紧抱着诊,泪流满面哭得几欲断肠。
杀生丸在后接住铃吓的虚软的身子,低咒一声。这么长时间,诊竟然什么也没做?
“诊,解开幻术。”
满脸怜惜之色的诊闻言抬首,声音有些嘶哑。“对不起,杀生丸殿下。”风花的眼泪,让他把一切都忘了。
“杀生丸?”风花推开诊,她的脸上满布泪痕,仍在流泪的眼激狂地瞪着那银发飘逸的绝俊青年,其中隐藏的情绪复杂的任谁也猜不透、理不清。“杀生丸……杀生丸!”
这声声叫唤,包含了多少感情?委屈、痴心、懊悔、狂乱……这个为情痴狂却迟迟不知自己心意的女人,终于将自己所有的炽热爱情呐喊而出。
美丽紫眸所流出的点点泪滴,打动不了银发贵公子冷硬的心,却让深深爱慕着她的诊有了撕心裂肺的痛。
“诊!”
“是,殿下。”取出一只精致的铃,诊毫不犹豫地将它捏碎。刹那间,地面上雪月那血肉模糊的残块,在闪了道光后化为一地的土黄泥块。
“怎么回事……这怎么可能?”风花一脸错愕,她刺杀的竟然只是一个傀儡?头痛欲裂,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涌出。
“还没想起来吗?”杀生丸拥着铃,面色不豫地看着她。
“杀生丸大人,那个是……”
“诊制作的傀儡。”
“傀儡?”
“对,虽然我并不太擅长作这种东西,不过催眠、幻术却是我拿手的。傀儡随身携带的铃所发出的声波会对听见的人进行催眠,只要我拥有的主铃完好,任何人都不会怀疑它不是真正的雪月大人。”诊接过话替铃解惑。
“诊,你为什么要这样做?雪月呢?真正的雪月在哪里?”风花揪住诊的衣服,激动地质问。
“还是不愿想起来吗?风花大人。”诊悲哀地看着她。“四年了,四年来我不断地将真相告诉你,你却总是将它忘记,一味地躲在自己制造的假象中不愿清醒。”
“真相……”松开手,退后,心中的惶然迅速堆积。“雪月……雪月……她……”
“雪月大人已经死了,四年前她就死了,死在你的手上!”诊再也忍不住,用力握住她的肩大叫。
“我一直以来大费周章,甚至找上杀生丸殿下,故意重演四年前的事来唤醒你体内鬼女的血液,诱导你杀了傀儡。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希望能唤醒被你自己封印的记忆!四年了,你有时候是风花,有时候又扮演雪月,你的精神已经达到崩溃的边缘你知道吗?横是死、竖也是死,我不惜破釜沉舟地设计这个以毒攻毒的计划,就是要赌一场……结果,我还是输了吗?”挫败地松开手让她顺势跌坐在地,诊绝望地蒙住脸,隐忍了四年了泪终于还是流了出来。
他爱的比风花更辛苦。
“诊大人!”铃于心不忍地想去帮他,却被杀生丸拉住。“杀生丸大人?”他摇摇头,叹息道:“该帮的我已帮了。”其它的,他们什么也不能做。
回忆在瞬间而至。风花缓缓放下扯发的手,瞪大了眼。
一幕幕如斯熟悉的情景飞快在脑中飞过。
是了,四年前,她就是看到杀生丸和雪月紧拥在一起后鬼女的烙印才出现的,她将雪月叫到自己屋里,杀了她。她用刀,将自己亲生姐姐硬生生地剁成肉块。她站在那堆血肉之中疯狂大笑,身体上沾满了雪月的鲜血。诊进来了……她清醒过来……然后、然后呢……
事实是,四年前,诊亲眼目睹风花是如何疯狂地杀死雪月,他一时被吓呆,等回过神时已无法力挽狂澜。那时候,他瞧见了风花右手上的烙印,这才知道她竟然是传说中鬼女的后代,也明了了风花会杀死姐姐完全是因为被体内那受诅咒的血液所支配的缘故。随后,风花清醒,狂叫着夺门而出,他追出去时已瞧不见她的人影,遍寻不着。
两天后,风花终于出现在诊的面前,却完完全全变了一个人。她自我催眠,把自己变成雪月,将那日的记忆全数洗去。
四年来,诊看着风花一人饰演两个角色,欺骗了王城所有的人,包括她自己。做为一个深爱着风花的男人,这种情形也没什么不好,最起码,她可以过的开心一点。但是做为一个医师,他却很清楚这并不是长久之计。风花本是个倔强之人,弑姐的惨事让她选择了逃避,然内心深藏的愧疚却一直深藏在她内心深处,挣扎着想要摆脱束缚。两相牵扯的结果导致风花的精神日益衰竭,正常的时间越来越少。如此下去,人格完全变成雪月是小事,最严重的可能会精神完全崩溃,成为一个废人。察觉到情况可能比他想象的更糟后,诊就试着把事实告诉风花,然而每次她都会在忆起之后再度选择忘记。次数一多,她干脆自动把他的话直接自耳中过滤,听到也当没听到。屡试不成后,诊只好放弃。
不久后,杀生丸再度回国,他的内心燃起了一个希望??如果让风花体内的鬼女血液因嫉妒而沸腾,重演四年前杀姐之事,是否是一个转机呢?也许对她来说太过残忍,也许就算如此还是没有用,但是……只要有一线希望,他无论如何也要试试。
于是,他告诉风花,杀生丸的弱点是铃,可以借此让雪月得到他。已经知道自己才是鬼女的风花为了雪月的幸福自然同意。那天,风花变成雪月去见杀生丸,回来后情绪十分不定,甚至想提前实行计划。其实先前替铃疗伤时,诊早已发觉杀生丸对铃确实拥有不寻常的感情。他在风花离开后去找杀生丸,探他的口风,并适时挑明了他的感情,再以铃的记忆威胁,软硬兼施请他帮忙。因为他清楚,凭杀生丸的能耐,除非故意,否则区区幻药是根本不可能迷得倒他的。欺骗舞和风花的那种可以控制人感情的幻药,他确实拥有,但那也只对软弱的人类起作用而已。至于可以控制精神力较强的人类或妖怪,特别是杀生丸这种大妖怪的幻药,根本是不存在的。
诊却有所不知,雪月已死之事杀生丸其实早已知晓。四年前,雪月向他告白,被拒后趁其不备拥抱他,看在从小一块长大的份上,杀生丸没有推开她,只是以言语命她松手。他嗅觉一向灵敏,风花躲在其后偷觑一事自然瞒不了他,令杀生丸惊诧的却是风花眼中那抹令人发寒的异光。当晚,杀生丸回想起来总觉不妥,特意绕去水榭察看,他也只比诊慢了一步而已。诊的言行他都看在眼里,包括他脱口而出的“鬼女”一词。在诊追赶风花而去后,他始才现身,不幸的是风花用来杀害雪月的是一柄喂了剧毒的剑,纵使用天生牙救了雪月的性命,却也阻止不了破碎的身体渐渐融化成一滩血水。
被天生牙救活却仍逃不过一死的雪月痛苦难当,不仅为身体,也为妹妹受诅咒的命运。风花攻击她的那一刻,眼神中所流露的痴狂足以让雪月明白她对杀生丸的感情。临死前,她没有恨,有的只是后悔及担忧。后悔没有早早察觉妹妹的心意,担忧风花将来的命运。她向杀生丸请求,尽力帮助她得到幸福,得到允诺后方才含笑而逝。
风花会变成那种模样也确乎出乎杀生丸意料之外,但倒也省了他再想办法安抚她了,是以便佯装不知。会在数日后离开西国风花确实占了很大的原因,在他想来,如果不见风花,对她应该只有好处吧?事实上,如果不是铃的受伤,他可能百年之内也不会回来西国。
铃伤好后,他本想再度离开,诊却找来了。诊用铃的记忆要胁于他,杀生丸心中也自有打算,既可要回铃的记忆,又能实现对雪月的承诺,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如果不是心甘情愿,单凭诊胆敢威胁杀生丸这一点,他早已死了不下十次。
诊和杀生丸,就在这各自心中都打着小算盘的情况下,实行了这个计划。一切顺利,唯一的失误就是铃的受伤。
如今,一切都已大白,风花也再次恢复了记忆,至于她会不会再度选择逃避,以及她的命运究竟会如何,杀生丸已无心去理,能帮她的,他已经尽力帮忙。雪月地下有灵,想也无法再说什么了。
19 幸福
时光荏苒,转眼已至深秋。
秋风微送,枯黄的叶儿被风扯离了梢头,轻飘飘地打个转儿,摇摇摆摆地停落在靠窗的小几上。
执笔的长指顿了顿,垂睫遮住瞳,薄唇不着痕迹地往上勾了勾,搁下饱津墨汁的笔。
少倾,脚步声由远至近而来。仅着白袜的脚能在地板上发出这般大的声响,来人绝不简单。
“杀生丸大人!”
纸门被“哗啦”一声推开,少女喘着粗气立在门边,白?的面孔因方才剧烈的运动而匀上春花般粉嫩的红晕。
早早就旋身面对门口的俊雅青年添上些许无奈的神色,瓦解了眉宇间一向的冷若冰霜。招招手,示意她过去。
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走去他身边,她赶在他开口之前替自己辩解。“对不起啦杀生丸大人,铃不是故意跑这么快的。我真的是有急事要问杀生丸大人你。”明灿的眼儿眨呀眨的,好是无辜地看着他。
“说吧。”无奈浅笑。
“邪见爷爷说我们要离开西国是真的吗?”
“怎么,你不想离开?”
“不,怎么会!”铃急急摇头,“只要跟杀生丸大人在一起,铃哪儿都愿意去。”语罢,觉得自己太过坦白,害臊地低下头去,十指纠结着辩解。“铃的意思是……铃的意思是……”
其实这种话儿,铃小时候不知说过凡几,当时倒也不觉得有啥不对。只是在发现了自己对杀生丸的感情后,许多事已在不知不觉间有了变化。比如面对杀生丸时,铃会下意识地保持着距离,生怕自己如雷的心跳会泄露自己的心意。
一个月前的那个吻,发生在那样混乱的情况下。那天,风花黯然离去,诊也随之离开。事后,唯一知道整个事件经过的杀生丸对那事的原委只是淡然带过。他一向不是个多话的人,铃纵有好奇,却也不敢多问。但风花离去前看杀生丸的那一眼,却是她一生也不能忘记的。女人所有复杂的感情,都在那凄绝的眼神中泄露出来。她转身的那一瞬间,铃忍不住向杀生丸望去,那张俊雅的宛如冰玉雪雕的脸宠,仍然不带一丁点的情绪……那一刻,铃告诉自己,无论先前的那个吻意味着什么,她也永远不要让杀生丸大人知道自己的感情。她只要一辈子跟在他身边,看着他、陪着他、守着他……
“铃的意思是什么?”杀生丸抬起她的下颚,笑吟吟地问。
“咦?啊……不,没什么!”铃的脑子一片空白,眼前所见只有这魅人的笑,哪里还掰得出什么理由来?
神啊!铃在心底哀嚎??杀生丸大人最近对她越来越温柔,笑容更是成正比的增加。她辛苦地克制自己日益泛滥的感情的同时,仍忍不住地贪恋着他的温柔,眷恋着他的笑容。
十天后,西国境外的一条蜿蜒小道上,一行四人(妖)如同往常般行走着。走在后方的是牵着阿哞的邪见,而不远处的前方,银发的白衣青年优雅地迈着悠闲地步伐,一边跟着一身浅紫和服,笑靥如花的铃。
铃自小跟着杀生丸东奔西跑,飘泊已成了习惯。虽然在王城中,吃喝穿戴从不用烦恼,事事都有侍女去办;但老实讲,她真的很不自在。一开始失去记忆倒也罢了,后来恢复记忆,那种拘束的宫延生活,让她深深体会到什么叫做度日如年。
现在离开西国,呼吸到自由的空气;身边有阿嗯,有邪见爷爷,还有她最爱的杀生丸大人,对铃来说,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
秋高气爽,微风徐徐。眼中所见的,是未经人工改造的自然美景;鼻端所嗅的,是夹杂着草香的清香;耳中所闻的,是有些嘈杂却不失悦耳的鸟啼虫鸣。
铃开心地笑着、说着,双眸闪烁着兴奋的晶芒,甚至忘情地扯住了杀生丸的长袖。而这个银发的贵公子,则在微征之后,微笑着顺势握住她的手。平素冷漠的眸底,漾满了水样的温柔。
山青青,水清清,风也轻轻。
邪见牵着阿哞,瞅着前方甜蜜蜜;垮下肩膀,垂头丧气;杀生丸少爷的警告言犹在耳:“不准靠太近”。而结论是,他根本不该跟来的??
“铃去找食物!”
娇小的身影始消失在树丛中,坐着休息的邪见就被杀生丸一脚踩在地上。
“跟过去。”冰冷的声音配上冰冷的眼神,邪见汗水涔涔,“是、是,杀生丸少爷??”呜呜,本来还想休息一下的说。
“吃什么好呢……”
铃边走边考虑,邪见的呼喊声隔了几个树丛变得微弱,想的入神的铃完全没有听到。她的步子越来越快,邪见很快就失去了她的踪迹。
没办法,谁让他个子太矮,随便一个矮树丛就能完全遮住他的视线,跟丢铃也是很正常的事。
“糟……糟了,跟丢了!”邪见哭丧着脸四处张望,哪儿也没有铃的踪迹。
“铃??铃??你在哪里?”
另一边,铃顿住脚步,“好象听到邪见爷爷的声音??错觉吧。”继续走。“吃什么呢……没看到溪流,附近好象又没有农田……这种季节应该会有磨菇吧,可是在树林里又没看到……”
爬过一个矮坡,铃不由眼睛一亮。极目望去,竟然是一望无际的野菊花田。风势很大,金色的菊花在随风摇曳,花浪似海,菊花特有的味儿香醇的几欲醉人。
这是大自然给予的仙境。
铃深深地陶醉在这如梦似幻的美景中,不知道一朵银芒已带着致命的杀机瞄准了她……
杀生丸真的火大了,他知道邪见没用,没想到他没用到这种程度。瞪着脚下不断磕头求饶的邪见,怒火在胸中翻腾。一甩长袖,身形飞掠而逝??
他现在没空理他,等找到铃后,他再慢慢跟这个该死的绿青蛙算总帐!
一支冷箭擦过铃的颊发飞过,消失在花丛中。寒意自背脊爬上,刚刚若不是风沙入眼致使她身子偏了下,那支飞箭此刻定会教她血测当场。
“谁?”铃抽出袖中防身的短匕首赫然转身,几个身穿盔甲的男人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将她包围起来。
“你们是什么人?”铃将匕首横过身子,警戒地瞪着他们。不是强盗,反而像是战场上下来的士兵。
“长的很漂亮嘛,运气真不错!”
“刚刚幸好没射死她,不然就少了乐子了!”
几个人完全没将铃的话听在耳中,只是一边打量着铃,一边发出恶意的笑。
铃悄悄地后退一步,口中继续问:“回答我的问题!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袭击我?”糟糕,后路被封死了,逃不掉!
“为什么袭击你?”一个男人冷笑,反问她。“你是哪个城的公主?”
“公主?铃不是公主!”
“不是公主也该是什么贵族的女儿吧!”
“不,铃什么也不是!铃只是一个孤儿!”
“孤儿?”几个人哈哈大笑,问铃问题的男人在大笑数声后突兀地止住笑,一双黑少白多的眼恶狠狠地瞪着铃,冷冷道:“你当我们是白痴吗?你身上的和服是用最名贵的衣料所制,普通小城的公主也不一定穿的起!孤儿?孤儿会有这种衣服穿吗?!说,你到底是哪个城的公主?”
铃从不知道自己的衣服竟然会这样名贵,她呆了呆,张开口却不知如何解释。她难道能跟他们说自己的衣服是妖怪给的吗?
“快说!”
“不说就宰了你!”
几个人叫嚣着,对铃的沉默极为不满。
“可恶,这种时候还端贵族公主的架子吗?杀了她!”
“杀了她!”
“我说过我不是公主!”他们为什么都不信呢?除了身上的这套衣服,她哪里像贵族了?
铃自然不知道,无论是她脱俗的美貌、还是她那长期远离人类而不同于常人的气质,都是普通的少女所远远不及的。
“还说不是公主!”一个人气极,一挥长剑竟向铃直劈过去。
铃在千均一发之际危险躲过,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另一个人又挥着剑扫过来。
“杀了你们这些贵族,我杀了你们!”
“对!我们要让你们后悔!”
这几人本是神川城的士兵,在一场战役中因暂时失去了战斗能力而被冷血无情的神川城城主丢在战场中自生自灭。他们几个命大,侥幸存活后对神川城城主恨之入骨,甚至于牵怒所有的贵族,伤愈后四处找一些落单贵族的麻烦。 |
这些因由,铃自然不知,只觉得这些人实在偏执的可笑。不过可笑归可笑,她却是躲的极为辛苦,前段日子在王城时因无聊而跟别人学的几招防身术也只能帮她躲过一时,连逃都逃不掉,更别提还手了。
巧是巧的很,杀生丸顺着铃的气味赶到时,铃正绝望自己躲不过迎面而来的一剑。他冷眉一挑,金色光鞭便在眨眼间将几个士兵尽数摞倒,而他也在同时将铃受惊僵硬的身子搂在怀里。
至此,他那因怀里人儿的安危而加速的心跳才又恢复正常。
“杀生丸大人!”铃水雾氤氲的眼凝着杀生丸清俊的脸,又一次死里逃生。
“铃,有没有受伤?”杀生丸低头俯视着她,关心地询问。
“没有。”铃哽咽着摇首,将脸深深埋进他的肩膀。刚刚那么危险,她没有哭,然而为什么瞧见杀生丸大人的脸,她却控制不住自己的泪腺呢?
“没事就好。”松了口气。铃最近已受过太多次大大小小的伤了,幸好这次没事!
温柔的眸子在转向那几个正挣扎着爬起的士兵后转为狠厉,启唇冷语:“你们,该死!”放开铃,右手指向士兵们的方向,指尖金光隐现,只要一瞬,他就可以至这些试图伤害铃的人类于死地。
“杀生丸……大人……”欲言又止,铃终究没有向他求情。她对自己发过誓,从此以后,抛弃人类的心,生命里最重要的东西只有杀生丸大人一个人!她不能救他们……不能……
铃脸上痛苦的神色怎能瞒得过杀生丸?他沉吟片刻,收回手来,眼中冷戾的杀气渐渐消失。
[您永远也别忘了,铃小姐始终是一个人类。你们之间的阻碍不仅仅是天差地别的寿命,还有对生命截然不同的价值观……她是个太过善良的女孩子,有着太过柔软的心……]
“诊……我是该感谢,还是该责怪你的多嘴呢……”轻然喟叹,转过身。“铃,走了。”
“杀生丸大人?”铃既惊且喜,睁大美眸直直瞠着他。
“回去吧,邪见在等着。”
“嗯!”好高兴地咧开嘴。虽然不知道杀生丸大人为什么愿意放过这些人,但是好真的好开心啊!
“混蛋??去死吧!”
电光火石间,鲜血激涌而出??
铃傻傻地站着,脸色比纸还白。
杀生丸诧异地望着她,以及……一具缓缓倒下的人体。
胸口处,足以致命的地方,匕首深深地插入,只余握柄??那是先前铃握在手上的武器。
“铃……你……”
“我……我杀了人了……”铃的身子颤抖不已。她不是故意的,她只是看到这个人想伤害杀生丸大人,手就不由自主地动了……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笨蛋,我可以躲过的。”他好担心地看着铃,其实这个人类根本伤不了他的。
“杀生丸大人……”铃泪眼婆娑地冲进杀生丸的怀里,紧紧地抱住他。“杀生丸大人……铃不后悔、铃不后悔??没有人可以伤害杀生丸大人……没有人……”
杀生丸金色眼眸霎时间盈满柔光,手臂紧紧地拥住她,俯首在铃的发顶温柔地印下一个吻。
铃,他的铃。为了他,甚至愿意抛弃人类的心??那么他呢?他又愿意为她做些什么?
天生牙在腰际骚动着??
他松开铃,拨出天生牙。看见了,来自另一个世界的鬼差??偏头看看铃,她的眼湿亮的像沁在湖心的珍珠,迷茫地看着他??银光劈空而过,鬼差消失了。
他知道,这一次救人不同于上次救巫女岚??这一刀,将会改变什么东西??然而,这算什么呢?因为是铃,所以他愿意。
温柔的印上她冰冷的唇,浅浅地触着,温暖着它。
金瞳对着黑眸,他笑了。
“铃。”
“杀生丸……大人?”少女不解地看着他,苍白的脸因为他的轻吻而飞过几许晕红。
这纯真的、孩子般的少女,什么时候走进了他的心中呢?
唇线微扬。
何必去想?到如今,那一切都已经没有意义。他的眼中,他的心中,从此只有一个铃而已。
“做我的妻子,铃。”
做他的妻子,让她成为他的,让他成为她的。
少女不敢置信地瞠大美眸,她怀疑自己是在做梦!杀生丸大人,在她心中犹如神一般存在的杀生丸大人……他竟然要她,要铃做他的妻子?
这怎么可能?!
“回答我,铃。做我的妻子,你可愿意?”向来冷淡的声音夹杂着一丝紧绷和魔魅,直逼着铃灵魂的最深处。
铃细细地看着他,不变的脸,不变的表情,但他的眼神是那么的温柔,他的声音甚至可以听出隐藏着的紧张??
铃释然地笑了,所有的坚持都在瞬间瓦解。
不同的,杀生丸大人面对她时和面对风花大人时是不同的.
他爱她!
他的眼神这样告诉她;他的声音这样告诉她!
怕什么呢?杀生丸大人不会用那种冷漠无情的眼神看着她,她根本不必担心的。因为他爱她……而她,也同样爱着他。
“铃?”
紧紧地、深深地抱住他,她的唇在笑,泪水却又一次地滑落。
“杀生丸大人,铃是人类。”
“我知道。”
“铃的寿命很短。”
“我知道。”
“你不在乎吗?”明媚的眼儿楚楚可怜地看着他,这是她最后一个担忧。“铃会比你早死,会让你伤心,你不怕?”
他笑着捧着她的脸,“不怕!世界很大,我会找到让你长寿的方法,相信我!”
世界很大,有着各种各样稀奇的事物。
在这个战国时代,没有什么是不可能发生的!
奇迹总是会在不经意间出现……
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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