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忆》和《星霜》我是同时拿到手的。但是两部片子给我的感觉却截然不同。
《追忆》很好看,所以我一遍又一遍地看,之后往往回味半天。但是,我没有掉过一颗眼泪。
《星霜》在我看来,有许多细节其实经不起推敲的。然而,我却每看必哭,特别是某个镜头出现的一刹那,眼泪按时掉落,几乎和闹钟一样准确。
为何我对并不喜欢的《星霜》一而再,再而三地流泪?
这就是悲剧和苦戏带来的不同效果。
苦戏作用于人的感官,它令你落泪,属于人为作弄的结果,是“有责任的不幸”;而悲剧作用于人的心灵,它令你震撼,令你感悟,属于命运推动的结果,是“无责任的不幸”。
所以,真正的悲剧作品通常并不特别让人掬泪,而让人油然而生静穆和崇高。它们不完全起因于道德的因果,甚至不能严格地区分出好人和坏人。
《追忆》就是一部成功的悲剧,兼具有表层的故事情节和深层的人文内涵———没有曲折的故事,观众很难投入;没有深刻的认识,审美便显得浮泛。在《追忆》中,此二者平行铺展,彼此映衬,达到了最完美的结合。当情节与内涵交汇之时,正是故事完结、大幕合拢的一瞬间。
再来看《星霜》。
虽然《星霜》也名为剑心传记的组成部分,可是无论怎样看,它真正的主角都是薰。整部影片里我唯一印象深刻的只有那个差点化作望夫石的女子。她的痴情,她的坚韧,她的无论何时都绽放的微笑,以及影片最后一幕令人泫然而泣的拥抱,这些就是《星霜》的精华所在。相形之下,那个以保护弱小拯救苍生为己任的剑客,反而只剩下一个淡淡而模糊的影子。
《星霜》是在一定程度上以牺牲剑心的形象来成全薰的伟大。
为了凸显薰的忠诚和无怨无悔,便让剑心常年奔波在外,不着家门。从而使“保护身边人的幸福”这句誓言基本落空。
为了凸显薰与爱人的患难与共与自我牺牲,便让剑心以亲密接触的方式将病传染给薰————薰的举动固然令人畏服,但是如此一来,剑心成了什么?他还是那个在原著里处处为别人着想的,小到可以让碗砸到自己来暗暗保护薰、大到不愿连累任何人(哪怕一个陌生的警察和萍水相逢的女贼)而只身上京都会战志志雄的剑心吗?
为了凸显薰的一如既往和善始善终,便让剑心病弱交加,凄苦不堪,不忍卒观————以彻底摧毁人物形象,打击FANS心灵和情感的残酷方式,终于换来了我等在樱花树下那一永恒拥抱面前泪落不止的期望效果(长叹~~~~~~~~~~)
其他种种不一而论。
《星霜》作为《追忆》的后续,似乎忘了个很重要的原则,那就是如果一部戏中的悲剧不止一个,那么后面的悲剧必须强过前面的,既有责任将人物的精神面貌进一步拔高,否则就是内涵的萎缩和可怕重复。虽然《星霜》中的剑心提出了“拼上我的剑与心,继续走完这战斗的人生。”这一在原著中贯穿全书的主旨,但是就《星霜》本身来看,与影片的表现重点(薰的持久和忠贞)关系甚远,甚至起了相反的效果,成为薰经年累月独守空闺的根源。
除去原著现有的内容,剑心所提出的新见解只有小剑路熟睡那晚夫妇间的对话:
“战火流下来的创伤、灾难、疾病、贫困……这些,也许无论时代怎样改变也不会完全消失。但是,即使如此,如果有什么我可以做到的,如果有没有剑也可以保护人的力量……现在的我可以做到的事情,不是从高处伸出手,而是了解别人的痛苦和痛楚,即使只是一点点也要努力……”
“如果有没有剑也可以保护人的力量”————如果〈星霜〉真的是为剑心所作的传记,就应当沿着这个理念展开情节。因为这样的主张已经超出了读者的想象力,因为以往我们看到的剑心都是凭借着手中之剑保护大家的。所以,我们非常想看到剑心会怎样去做,从而达到新的故事高潮……遗憾的是,这种力量没有出现,〈星霜〉不再交代了,结果反使原本正确的主张堕落成了剑心离开薰常年不着家的理由。实在是令人扼腕叹息的败笔。
不知道他们是山穷水尽交代不了,还是因为重心转移而有意忽视之。
其实,在大的方向上,我是赞同〈星霜〉的——十九世纪末年是乱世的初始而非盛世的来临,天下之忧注定了先天下之忧而忧者永远不可能获得安宁平静的生活,剑心的最终必然是场悲剧。
但是,就象我前面所言的那样,真正悲剧是作用于人类的心灵而不是感官。
包含着激烈冲突的作品,每个主要人物都代表着一种思想的存在,他的命运也或多或少暗示着所代表的思想的成败。坚信“弱肉强食”的志志雄是站立着大笑而死,颇有虽死犹生的气概,而他至死不变的主张,也在这一夸张的艺术效果上得到了发扬。
回看剑心,剑心是主动走上祭坛的英雄。他是在理性的思考之后选择了一条最为艰难的道路,在巴的遗体面前他已经说的很明白:“……虽然会痛苦,但是我想我能承受得了。” 正因为如此,他的执著、勇敢和坚定才分外的珍贵。他这个人物才在一定程度上化作了一种精神。
可是,〈星霜〉给我看到的却是一个无法承受的剑心,从最初海难时候的呓语,到与左之助晤面时候的凄凉,真让人傻了眼。虽然网上一直有人辩解这是“还原真实”。还原真实,不是这样子的。狮子死去的时候仍然是狮子,不会变成病猫。生老病死的剑心,那也是剑心。即使无力握剑,即使面目全非,但是请不要剥夺——他的精神支柱,那也是我们的精神支柱。
这样地死,会让剑心为之拼斗一生的理念化作云烟。
果然,在〈星霜〉里,继承了逆刃刀的剑路,却没有继承剑心的信仰。
“我们一定会幸福的……”与其父容貌相似的剑路如是说。
那正是巴的未婚夫清理毕生所追求的理想生活。
由此,波澜壮阔的大海一转而为浅淙平淡的小河。
来拜坛,又不好意思灌水,所以顶着一篇旧文遮丑
最近看到一篇针对众多经典作品的所谓续集的议论,几乎所有的续集都企图延续前作破旧立新,开启风潮的神话,最后却往往身不由己地失去了经典前作的神话色彩,散发一种弑父式的反神话味道。《星霜》也不例外。
衰老、病痛的情节也不是不可以用在剑心身上,问题是编剧应该本着慎重和仔细的态度让观众们心悦诚服。含含糊糊便制造一个惊世骇俗的结局,在一定程度上是对观众智慧的侮辱。
光从人物性格上看,我还是比较喜欢TV中的剑心(剑心的四大优势:剑术高手的冷酷坚韧、家政男的勤快仔细、成熟男人的沧桑感、俯就众生的亲和力),剧场版的剑心显然丧失了上述优点中的2、4两点。《追忆》中还可以理解为时代的无可奈何,《星霜》中的平静岁月里还这样,简直有点莫名其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