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噢。”
向他道了别,姐妹俩娇小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树丛中,犬将缓缓站起来,若有所思。
这姐妹俩,不单只是和鬼姬相似,她们那双紫色的眼睛更是像极了“他”。难不成,她们真是鬼姬为“他”生的女儿?
“有必要,去查一下呢。”
出了森林,一条蜿蜒小道直通向她们的居所。
“娘,我们回来了!”
姐妹俩兴冲冲地进了门,靠墙的床铺上,缓缓坐起一个人来。
她只着一件白色的单衣,头发既黑且长,足足及到脚踝。一脸苍白的病态,黛眉深锁,削瘦憔悴的脸依稀可见昔日绝美的轮廓。
“怎么这么晚?”轻咳了声问。
雪月笑嘻嘻的说:“娘,我们在森林里遇到一个银头发的妖怪,他还救了风花一命呢。”
风花别扭道:“都说了根本不必他救我的!”
“风花,你又跑去森林了?娘跟你说过很多次,那儿很危险,绝对不要进去!你怎么都不听话呢?”激动之下,咳的更加厉害。
“可是娘,森林里的食物很多呀!而且我都去过那么多次也没出什么事。”
“没出事?雪月,你说风花被什么银发妖怪救了是怎么回事?”
“娘,雪月的意思是……”
“雪月,我要听你说。”她厉声打断风花的辩解。
“我……”雪月看看母亲又看看妹妹,十分懊悔自己刚刚为什么要那么多嘴。“是这样的,风花在森林里被熊妖袭击,是犬将救了她。”
“你说什么?!再说一次!”她的脸色突然变得极难看,身体不由颤抖起来。
“啊?”雪月不解地回望母亲。“我是说风花被熊妖袭击……”
“你说犬将,那个银发妖怪叫犬将?”
“嗯,他是这样说的。”
“告诉我,他长的什么样?”她似乎稍稍平静了些,但紧揪住棉被的手指却因用力而泛白。
“嗯,他长的很俊美,眼睛是金色的,脸颊上有妖斑,头发被高高束起。他身上穿的护甲很奇怪……对了,他还问我们认不认识一个叫鬼姬的女人。”
“鬼姬……是吗?”她垂下眼睑,长睫掩住眼底的复杂的情绪。
苟活了这么多年,一直担心着两个女儿而不能去见你,现在,他找来了,这说明我可以不用苦苦撑着,终于可以去见你了吗?夫君?
这样说来,被找到也不是什么坏事吧。
苍白的脸浮上一丝解脱的笑??是呀,也该是时候了!
“娘,你怎么了?”姐妹俩瞧母亲久久不说话,担忧地抓住她身上的棉被。
“娘没事。”她轻轻摇头,摊开右手掌,一个血红的“鬼”字赫然于上。左手轻抚着这个曾被她用利刃割皮却又很快重新长出的“鬼”字,眼底装满了浓浓的悲凉凄然。
“风花,雪月,你们不是一直想知道娘右手上的‘鬼’字是怎么回事吗?娘现在告诉你们吧。”
风花看着母亲有些飘忽的笑,母亲会永远离开她们的预感油然升起。“我,我不想知道!”她大声反对。
“风花?”她不是一直都想知道的吗?
“风花,别闹脾气,这件事我必须要让你们知道。”
“但是娘,并不一定要现在说呀,以后有的是机会!”
“不,以后……娘没有以后了。”她笑的很平静。“现在,你们谁都不准插嘴,静静地听娘说。”
“娘!”
“娘……”雪月也察觉不对。
“不准说话!”
姐妹俩垂首颓然。
屋里安静了,她的视线透过两个女儿,望向遥远不知名的地方……悠悠地,诉说……
在遥远的东方,有一个被人们唤作“鬼谷”的地方。那儿,曾经居住着“鬼女”一族。
“鬼女”一族,是一个只有女子,被诅咒的妖怪族群。
继承了鬼女的血,右手上就一定会出现一个血红的“鬼”字,这个字就是鬼女一世也不能接触爱情的血的烙印。
鬼女平时是很正常的,但只要她们爱上人,那被诅咒的血就会就会让她们渐渐迷失心智,她们会失去人性,变得疯狂而残忍。经常因为一件小事,鬼女们却因此而杀了自己最亲近的人。当她们恢复理智后,往往就会痛苦懊悔的自绝性命。
长久下来,“鬼女”一族的人口愈来愈少,再加上一些其它的原因,最后,这一族竟然只剩下一个继承了“鬼女”之血的妖怪。她就是“鬼姬”。
然而,不知是不是“鬼女”一族长期与它族通婚,血缘变得极淡的关系,鬼姬的右手上竟然没有那个血红的烙印。
这个美绝人寰的女妖长久居住在山野,从未与外界接触,却在一个巧合下结识了误闯山谷的紫眸妖怪:夜通丸。
恋上夜通丸是鬼姬始料未及的事,年轻勇敢的心却让她毅然决定去爱。不是未曾担忧过体内是否仍然流淌着鬼女的血,可是她的右手上并没有那个烙印不是吗?为了她所爱的人,她愿意去赌一场。
就在心怀彷徨之下,鬼姬成为了夜通丸的妻子,并且渡过了二十几年的幸福岁月。这种幸福,却也只维持到夜通丸的好友犬将娶妻为止。
雪樱是个精灵似的女子,或者该说她人如其名,俏生生的仿佛那满树美得像梦的樱花。她很冷淡,但面对熟悉信任的人时却会露出清丽脱俗的柔笑。这样的人儿,哪里像妖怪?即使是下凡的天女也不及其一二。
鬼姬一向自认美貌,比起雪樱来,却也不免自惭形秽。但对雪樱,她很难升起厌恶的情绪。
那一夜,是鬼姬永远的噩梦。她兴冲冲地自外面归来,却发现自己痴心爱恋的夫君,竟然躲在房间表情痛苦地呼唤着另一个女人的名字,柔情触摸一幅画像。
晴天霹雳?是的。还有更多的心痛。她静静地站在门外,听着夫君喃喃细诉他的相逢恨晚、他的情难自禁、他的挣扎自责。
一直都知道的,夜通丸对雪樱的态度很特别,却一直都没想到那层去。是呀,谁会料到他会爱上自己好友的妻子呢?
夹杂着妒火的愤怒在心底熊熊燃烧。右手变得炽热难耐,她摊开手,一个血红的“鬼”字不知何时烙在掌心,似乎在嘲笑她那自以为是的爱情。不可思议地,她的内心无比镇定,一直在忐忑着会出现的烙印终于浮上了手掌,她却没有一丁点恐惧,红唇反而勾起一个诡异的笑。
这一刻,鬼女那被诅咒的血液完全将她侵蚀,她已经是一个没有理智可言的女人。
鬼姬微笑着打开门,对慌忙收起画卷的夫君温柔相待。她没有追问他匆忙收起的是什么东西,也没有戳穿他强装出来的笑容。一切一切,都表现的和平常一样。
夜里,鬼姬轻轻坐起来。她的夫君躺在自己身边,睡的很熟,是晚餐下了药的关系。伸长手,取过他睡前解下的佩剑,拨出??
她是带着笑容将丈夫的头颅割掉的,他的热血溅了她一头一脸,她却全然不惧。好温柔地抱起夫君的头,在他仍然温热的唇上亲吻。
“现在,你是属于我一个的了。”
森冷的月光下,她抱着一颗滴血的头颅离开王城。凌乱的床铺上,只有一具无首的尸体,凄凉地躺在上面……
“……现在,你们知道,我的右手为什么会有这个烙印了。它代表了我体内那被诅咒的血,也是我亲手杀死丈夫的证明!”
终于说完那不堪回首的往事,姐妹俩的母亲,也就是鬼姬,长长的吁了口气。
久久,姐妹俩没说任何一句话。头低低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终于??
“娘,你为什么要把这事告诉我们?难道……难道你就不曾想过我们知情后的感受如何吗?”强忍泪水的紫眸泛起薄雾,雪月的声音夹着哭腔。
从未见过面的亲生父亲竟然是被母亲所害,这样的事实,谁能接受?
“娘当然想过,所以我一直强撑着不能死去,我要等待,等待你们长大,等待你们变得坚强,然后才能把一切都如实叙述。”鬼姬无限怜惜地抚摸着雪月的发顶,另一只手则将眼眶含泪的风花拥在怀里。“你们都是娘的心肝宝贝,要不是因为发现怀了你们,早在离开王城的第二天,我就不在这个世上了。娘知道你们都很难受,但是只有这件事,我绝对不能隐瞒你们,你们俩必竟继承了我那被诅咒的血呀!”
“风花,雪月,鬼女生出双胞胎是绝无仅有的事,当初你们出生后,我特意回去鬼谷翻查资料。在一本古老的文献上,我发现鬼女一族所以被诅咒是因为鬼女的祖先背叛了深爱她的男子,那男人在那祖先面前自绝身亡,死前说:他要以性命诅咒轻蔑且嘲笑他的祖先及她的后代,他诅咒我族永远只有女子,诅咒鬼女一旦接触爱情就会理智全无不得善终,诅咒我们永生永世只能在孤单寂寞中度过!文献上同时记载,鬼女一生只能生出一个孩子,但一旦鬼女一族有双胞胎出生,那么鬼女的血液就会集中在其中一个孩子的身上,而另外一个,则幸运地摆脱了这被诅咒的命运。”
“娘,继承了鬼女血液的是我还是风花?”
“我不知道,你们和我一样,右手一开始并没有‘鬼’字的烙印。这个烙印好象不到一定年岁是不会浮现的,所以,雪月风花,你们要记得哟。在鬼女的印记浮起之前,谁也不知道你们俩谁继承了那被鬼女的血液。所以,在结果出来之前,你们谁也不准去碰触爱情,否则,后悔的会是你们自己!”最后的话,鬼姬说的格外沉重。
“娘,如果我是鬼姬,那样只要我一生也不嫁人就没关系了对不对?”风花睁大眼看着母亲,仍带着稚气的脸孔写着认真。
“算是吧。”鬼姬抚摸着小女儿的脸,心中不由喟叹。两个女儿,到底谁才是注定不幸的鬼女呢……她真的衷心希望,她们俩能永远幸福地笑着……
第二天,鬼姬突然病重。了了心中唯一的牵挂,她一心只想早日死去得到解脱。床榻上,她虚弱地躺着,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犬将……还不来吗……快来不及了啊……
她偏过头,大女儿哭得几乎喘不过气来,一向坚强的小女儿也是热泪盈眶,瘦小的肩膀因哭泣而不停抖动。
空气中有着异样的骚动,那是一股强大的力量所卷起的气流,其中所含的恶意不言而喻。
犬将,想杀了我为夜通丸报仇吗?
鬼姬微笑阖眼。门帘倏卷,银发妖怪背光而入??
数日后,冬季的第一场雪降临之时,犬将带着风花雪月回到了西国。
鬼姬在说明了姐妹俩的身世之后就含笑而逝了,犬将至始至终也无法明白这个女人到底在想些什么。纵使极恨鬼姬,却也无法丢下好友的遗孤。姐妹俩同夜通丸如出一辙的双眼实实在在地证明了她们的确拥有好友的血统。
巍峨的西国王城,在这柔软的细雪中,稍减了平时的肃穆、平添了几许诗意。小小的白色身影立在雪地上,本是极不显眼的,但白衣上的几朵绛红染花却很难让人忽视。第一眼望去,风花以为还以为那是个玉做的娃娃,精雕细刻的脸蛋找不到一丁点的暇丝,双颊的妖斑及额际的蓝月不但未让那天赐的容颜稍减风华,倒更平添了些许奇异的魅力。他的眼睛……风花仔细探去,情不自禁地倒抽一口冷气……不!他不是玉做的,他是寒冰塑成的。晶莹剔透的金眸是那样的冰冷而无情,绝不是一个孩子才会有的眼神。
对啊,妖怪本就不能以外表判断其年龄。纵使他的模样恰似八岁的孩童,他的实际年龄也绝对不止这个年岁。
他的身份不难猜测,单凭那一模一样的银发金眸就知道,他就是犬将与雪樱的孩子。
“父亲,母亲在等您。”他的声音仍是童音,冷泉般敲入心底。目不斜视地,连瞥都没瞥她们一眼。
犬将的脸上不由现出一抹柔情,他含笑吩咐他:“我这就去。你带她们去水榭,找几个侍女把那儿收拾一下再安顿她们住下。”
他的眼光终于落在她们身上,仍是面无表情。“是的。”
风花突然恼怒起来,为他的无动于衷。
犬将很快离开了。是急着见雪樱吧?风花这样想着。她很想看看那个间接造成母亲一生悲剧的雪樱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对她,她其实是有一丝怨愤的。
地面上早已积了一层厚雪,脚踩在上面,“咯吱”作响。一朵雪白轻巧地钻进风花的衣领,她不禁哆嗦了下,抬手将系发的带子抽掉,放下头发护住耳朵取暖。她一向畏寒,前几天葬了母亲后走的匆忙,什么行李也没带。却未曾想到天气变化如此之快,几日之间气温竟然天差地别般,甚至还下起雪来。
握了握冻僵的双手。忍不住,瞧瞧走在前面的杀生丸和姐姐,悄悄将冻得发紫的双手放在嘴边呼了口热气,搓了下。不禁意地抬眼,惶然发现那双剔透的金眸竟不知何时正凝着她。
风花的身体在瞬间僵住,一阵难堪。不知为何,她就是不想在他面前示弱。
“怎么了?”雪月问。
半偏的脸回转,没有回话。风花咬咬唇,跟上他的步伐。
“对了,我叫雪月,她是我妹妹风花。你是犬将大人的儿子吧?你叫什么名字?”雪月不知是不是觉得太过沉默,试着想炒热气氛。
他的眉蹙了下。“杀生丸。”
知道他的名字了!雀跃在风花心中一闪而过,快的连她自己也未察觉。
得到了他的回应而高兴万分的雪月再接再厉地继续找他搭话,他却只是漫不经心地偶尔回应个一两声。
风花心中不快,也没细想为什么。雪月霞红的双颊和眼中异样的光彩让她心生警惕。母亲生前的叮咛言犹在耳,她一刻也不敢忘记,雪月应该也不会忘记吧?她们是绝对不能爱上任何人的!
水榭虽然偏远了些,却是王城内最为精美的建筑,犬将嫌这儿太过女气,雪樱住在樱林,杀生丸也自然不会喜欢这儿。是以,这里也就一直空着;现在让风花和雪月居住是再适合不过。
唤了几个侍女将积尘已久的房间打扫一下,侍女们领命而去,杀生丸看了眼姐妹俩,突然又把侍女们叫住。“还有,收拾完后立即去替她们准备几套厚点的衣物。”
呼吸突然窒了下,风花揪住衣服,直觉告诉她,现在不能抬头看他,否则自己可能会陷入一种万劫不复的境地。
银发自她眼角的余光中掠过;她知道他已经离开。应该高兴的!她扯了下嘴角,却不知道自己的笑有多么苦涩。
“风花……”
她抬眼,雪月的声音幽幽的。“如果,杀生丸的母亲和他十分相似的话,我想,我能理解父亲当年的情难自禁。”
风花惊愕地瞪大眼,雪月对她露出苦笑。“对不起风花,我竟然希望继承了鬼女血液的是你而不是我……对不起!”
18 傀儡
“雪月,你已经如愿了呀……”
白?的手掌上,赫然烙印着一个血红的“鬼”字。
烙印是四年前杀生丸回来又再度离开时出现的。从那时起,风花就知道,自己一直反对雪月对杀生丸爱恋的唯一理由已经消失,极力撮合他们才是她应该做的事。
幽蓝的光芒已快消失,诊快要施术成功。很快……当那双金眸再度睁开之时,他的眼里就只会有雪月一人了!
僵硬地偏过头,微带凉意的夜风是这样寒冷刺骨。才刚入秋啊,为什么……自己却仿佛置身寒冬呢?
幽蓝的光芒普消失,室内顿时暗淡许多。风花低垂着眸呆呆凝着地面,交握的纤指紧紧纠结。
“杀生丸殿下,您醒了!”
诊的声音始入耳端,她蓦地抬头??
杀生丸还躺在地上,也许是被诊施术的缘故,金眸有些茫然睁着。“我……这是在……”
“杀生丸殿下,您还记得我吗?”雪月牵着他的手,声音因紧张而颤抖。她的长发遮住了脸,风花看不清她的表情,也没空去注意她的表情。她的视线集中在他们交握的手上,心跳越来越快……
迷茫的眼眸渐渐清澈,杀生丸似乎回忆起了一切,他坐起身,反手握住雪月的手,对她露出风花从未见过的温柔笑容。“我当然记得你,雪月。”
风花犹被那笑打了一巴掌,顿时刷白了脸色。
雪月小鸟依人地钻进他的怀里,似水柔情地问:“那么杀生丸殿下,您爱雪月吗?”
冷、好冷!被冰水浇顶也不过如此吧!紧紧地环住自己,她的身子在颤抖。而在她所没注意的不远处,诊的目光没有片刻离开她。
“是的,我爱你!”
身体内的血液仿佛在瞬间沸腾,炽热难耐。尤其右手,更如火烧一般,烫的吓人。环抱着自己的手臂松开了,风花面无表情地起身。
诊的神情肃穆,眼底却藏着不易察觉的紧张。
“杀生丸殿下,我好开心!雪月、雪月也好爱你!”雪月柔滑的双臂灵蛇般缠上他的颈,虔诚地送上自己的唇。
风花的步子轻轻地,白袜踩在地板上没有半点声响。走两步,来到舞的尸体边,弯下腰捡起那把曾伤了杀生丸及铃的匕首……
风花所有的情绪在倾刻间尽数敛起,执刃的右臂出手如电,猝然刺向雪月毫无防备的背脊!
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身体内那被诅咒的血液操控了风花,紫眸被眼底的血腥之色染红,几欲滴出血来。利刃进入肉体发出闷响,她嬉笑着,如同一具只懂杀戮的傀儡,只晓得一再将匕首送入姐姐的体内。
不对劲的是,应该阻止风花的杀生丸竟一脸淡然望了她们一眼,若无其事地旋身而起,仿佛眼前死的根本不是自己先前示爱的人。
“杀生丸殿下,辛苦您了。”擦身而过间,诊说道。
向内室而去的步伐顿了顿,冷嗤声。“帮你只是各取所需,你没做到的承诺我随后会向你讨回。”语罢甩袖离开。
诊苦笑。“我早已有了心里准备。”
吁了口气往风花走去,诊的目中多了坚定。
辛苦许久就是为了这一刻,风花清醒会是什么状况他也无法预料。是生、是死,是痴、是傻,是痛苦、是解脱,一切的结果就在今夜了。
“铃,醒来。”
杀生丸大人的声音在耳畔回荡着,他在她身边吧?睡梦中,铃粉润的唇向上勾起幸福的笑弧。
“唉……”对着这样甜美的睡颜,杀生丸实在狠不下心去唤醒她。他轻轻盘坐在地上,将贴在她面上的散发捋到她耳后,仔细端详着她沉静的睡脸。
不知是梦到了什么,铃呵笑了声,接着换了个睡姿,手臂不自觉地抱住杀生丸搁在枕边的手,怎么也不肯放开。然后犹嫌不够地,空出右手抓呀抓地,正巧勾住他的身子,摸了摸感觉比手臂更加舒服,干脆整个人直接扑在杀生丸身上。脸贴着胸,手环着腰,屁股更是不客气地坐在人家腿上,最后还不忘拽过他的手臂圈住自己。最稀奇的是,完成这一切后,她竟然完全没有醒来的迹象。
被铃当成垫被的杀生丸不禁苦笑。以前邪见曾向他抱怨过铃的睡姿太差,害他夜里老是要起来替她盖被子,还以为邪见太夸张了些。现在才知道,原来铃的睡姿比起他说的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杀生丸开始反省,是不是因为铃小时修总是跟着他露宿荒野,竟不习惯睡在床垫上了?
“杀生丸……大人……”铃在梦呓。
杀生丸有些错愕,眼光倏然柔得似能滴出水来。长指摩擦着她细致的脸,温柔地,在她洁白的额际烙上一个轻吻。
真的很庆幸,庆幸诊对他说出那番当头棒喝的话及时敲醒他。
“啊啊??”
女性的尖叫声??
杀生丸不悦地蹙眉,怀抱中,铃愕然惊醒坐起,捂着“砰砰”直跳的胸口紧张地环顾四周。“怎么回事?”
“没事儿,不要紧张。”杀生丸拍拍她的肩安抚她。
大掌下的削肩为之僵硬,铃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到一张清俊绝伦的熟悉脸孔。“杀……杀生丸大人?”
“嗯?”微笑看她。
“杀生丸大人?”
“怎么了?”
“杀生丸大人!”泪水潸然落下,铃扑在杀生丸怀里,紧紧抱住他,哽咽着细语:“太好了、太好了,您没事,一点事都没有……太好了……”
“笨蛋。”下颚抵着她的发顶,宠溺地拥住她。“真是傻孩子,我怎么可能会有事呢。”
“铃……铃吓坏了,铃刺了您一刀,你躺在地上,流了好多血,怎么叫也叫不醒……舞也死了,诊大人杀了她……”
“冷静点,你身上仍带着伤。”担心她太过激动会扯到伤口,他握住铃的肩强迫她镇定。
“嗯。”嘴上答应着,身子仍在微微颤抖着。是欣喜,也是后怕。
“肩膀还痛吗?”凝着她袖上那片血红,金眸闪过一道森冷的幽光。
铃拼命摇头。在杀生丸大人平安无事的喜悦之下,那点疼痛轻微的很。
“不用忍耐。”
“真的,铃真的不痛了。诊大人的药很有效!”说到诊,铃不由担忧地蹙起黛眉。“杀生丸大人,铃刺您的那柄匕首上喂了药,您真的没事吗?”
“那种程度的东西,对我没有用。”杀生丸不屑地哼了声。连毒都算不上的幻药,怎么可能会迷得倒他?
“但是,您的确晕倒了呀?”
“作戏而已。”眸底掠过内疚,迟疑地看向铃。她会不会怪他呢?怪他明明没有昏迷却未曾自舞的手中救她。他真的没想到舞会突然攻击铃,顾忌着和诊的约定而迟了一步,让她的肩上多了道伤口。其实如果诊稍迟一秒,他早已放弃那个计划直接杀了舞。
“为什么?”他直直的看她,清澈的瞳仁中只有单纯的疑惑。失笑,他真的想太多了。“为了你了记忆。”他答。
“记忆?”大眼闪着好奇。
解释起来很麻烦,他沉吟片刻,思考着该怎样说明时,一墙之隔的外室,女性的哀恸泣音拉去铃的注意,她想起刚醒时那声尖叫。“杀生丸大人,外面……”
杀生丸知晓铃想出去察看的意思,稍做犹豫。“出去看看。”她总是要知道的。
“嗯。”铃点点头,想起身时尚后知后觉到自己竟坐在杀生丸大人的腿上,一双藕臂正大咧咧地环住他的腰。她仿若受惊的兔子般急急跳起,羞涩的红霞晕红了粉面。吱吱唔唔地道了声歉,抢先夺门而出。
天啊,她什么时候坐在杀生丸大人腿上的?这般不知羞涩……杀生丸大人会不会生气呀?
一幅更亲昵的画面在脑中闪过,铃急收步伐,面红耳赤地捧住脸??直到此刻,她才有空忆起曾和杀生丸大人接吻的情景??心跳如擂。
啊啊??怎么办??她没脸见杀生丸大人了啦!!
“铃?”
“赫??”惊跳而起,铃这辈子也没跳这么高过。“杀……杀……杀生丸大人!”
“怎么了?”皱眉。脸这么红,不会伤口感染而发烧了吧?他伸手想触摸她的额,却被铃闪躲开。“没事没事,铃先走了!”留下杀生丸神情难测地看着自己的手。
很近的距离,拐个弯就到。然而外室一具尸体却令铃惊骇莫名,险些恶心的吐出来。那尸体哪里还有人形呀,简直就是一滩糜烂的血肉。而罪魁祸首则紧抱着诊,泪流满面哭得几欲断肠。
杀生丸在后接住铃吓的虚软的身子,低咒一声。这么长时间,诊竟然什么也没做?
“诊,解开幻术。”
满脸怜惜之色的诊闻言抬首,声音有些嘶哑。“对不起,杀生丸殿下。”风花的眼泪,让他把一切都忘了。
“杀生丸?”风花推开诊,她的脸上满布泪痕,仍在流泪的眼激狂地瞪着那银发飘逸的绝俊青年,其中隐藏的情绪复杂的任谁也猜不透、理不清。“杀生丸……杀生丸!”
这声声叫唤,包含了多少感情?委屈、痴心、懊悔、狂乱……这个为情痴狂却迟迟不知自己心意的女人,终于将自己所有的炽热爱情呐喊而出。
美丽紫眸所流出的点点泪滴,打动不了银发贵公子冷硬的心,却让深深爱慕着她的诊有了撕心裂肺的痛。
“诊!”
“是,殿下。”取出一只精致的铃,诊毫不犹豫地将它捏碎。刹那间,地面上雪月那血肉模糊的残块,在闪了道光后化为一地的土黄泥块。
“怎么回事……这怎么可能?”风花一脸错愕,她刺杀的竟然只是一个傀儡?头痛欲裂,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涌出。
“还没想起来吗?”杀生丸拥着铃,面色不豫地看着她。
“杀生丸大人,那个是……”
“诊制作的傀儡。”
“傀儡?”
“对,虽然我并不太擅长作这种东西,不过催眠、幻术却是我拿手的。傀儡随身携带的铃所发出的声波会对听见的人进行催眠,只要我拥有的主铃完好,任何人都不会怀疑它不是真正的雪月大人。”诊接过话替铃解惑。
“诊,你为什么要这样做?雪月呢?真正的雪月在哪里?”风花揪住诊的衣服,激动地质问。
“还是不愿想起来吗?风花大人。”诊悲哀地看着她。“四年了,四年来我不断地将真相告诉你,你却总是将它忘记,一味地躲在自己制造的假象中不愿清醒。”
“真相……”松开手,退后,心中的惶然迅速堆积。“雪月……雪月……她……”
“雪月大人已经死了,四年前她就死了,死在你的手上!”诊再也忍不住,用力握住她的肩大叫。
“我一直以来大费周章,甚至找上杀生丸殿下,故意重演四年前的事来唤醒你体内鬼女的血液,诱导你杀了傀儡。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希望能唤醒被你自己封印的记忆!四年了,你有时候是风花,有时候又扮演雪月,你的精神已经达到崩溃的边缘你知道吗?横是死、竖也是死,我不惜破釜沉舟地设计这个以毒攻毒的计划,就是要赌一场……结果,我还是输了吗?”挫败地松开手让她顺势跌坐在地,诊绝望地蒙住脸,隐忍了四年了泪终于还是流了出来。
他爱的比风花更辛苦。
“诊大人!”铃于心不忍地想去帮他,却被杀生丸拉住。“杀生丸大人?”他摇摇头,叹息道:“该帮的我已帮了。”其它的,他们什么也不能做。
回忆在瞬间而至。风花缓缓放下扯发的手,瞪大了眼。
一幕幕如斯熟悉的情景飞快在脑中飞过。
是了,四年前,她就是看到杀生丸和雪月紧拥在一起后鬼女的烙印才出现的,她将雪月叫到自己屋里,杀了她。她用刀,将自己亲生姐姐硬生生地剁成肉块。她站在那堆血肉之中疯狂大笑,身体上沾满了雪月的鲜血。诊进来了……她清醒过来……然后、然后呢……
事实是,四年前,诊亲眼目睹风花是如何疯狂地杀死雪月,他一时被吓呆,等回过神时已无法力挽狂澜。那时候,他瞧见了风花右手上的烙印,这才知道她竟然是传说中鬼女的后代,也明了了风花会杀死姐姐完全是因为被体内那受诅咒的血液所支配的缘故。随后,风花清醒,狂叫着夺门而出,他追出去时已瞧不见她的人影,遍寻不着。
两天后,风花终于出现在诊的面前,却完完全全变了一个人。她自我催眠,把自己变成雪月,将那日的记忆全数洗去。
四年来,诊看着风花一人饰演两个角色,欺骗了王城所有的人,包括她自己。做为一个深爱着风花的男人,这种情形也没什么不好,最起码,她可以过的开心一点。但是做为一个医师,他却很清楚这并不是长久之计。风花本是个倔强之人,弑姐的惨事让她选择了逃避,然内心深藏的愧疚却一直深藏在她内心深处,挣扎着想要摆脱束缚。两相牵扯的结果导致风花的精神日益衰竭,正常的时间越来越少。如此下去,人格完全变成雪月是小事,最严重的可能会精神完全崩溃,成为一个废人。察觉到情况可能比他想象的更糟后,诊就试着把事实告诉风花,然而每次她都会在忆起之后再度选择忘记。次数一多,她干脆自动把他的话直接自耳中过滤,听到也当没听到。屡试不成后,诊只好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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