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坦白说,有时候会想要保护你,但那只是一刹间的事。”我对她说。
“咦?为什么?”她再次抬起头,眼中满是疑惑。
无论你再如何,你始终是个人类。人类都是脆弱的。”
“真可笑,”她猛的甩开了我的手,站起身来,声音竟有了些哽咽,身体微颤瑟瑟不止,“真正的人类都骂我是妖怪,可是今天,反是一个妖怪称我做人类。那么,我到底算是什么呢?”
“到底算做是什么呢?”她轻轻的摇了摇头,泪水夺眶而出。
转而,我们再度陷入沉默。
昨天,我随丈夫入城,见到了主公,也,也就是我弟弟,”这次,是她打破了寂静,“他仔细端详了我一会儿,对我说:‘你和我姐姐长得真像,她在我很小时便失踪了,他们都说她死了,可我不相信,她一定还活着。’我说:‘大人您没忘记她?’他回答说,当然没有。你知道吗,我十七年来一直等待的就是这句话,在他的声音中,以前那些顶顶讨厌的事全都不见了,似乎是一切手结束了,我所拥有的,忘记的,难以把握的,失去了的,所有的东西动一逝杳然,永远不会再回来了,全都结束在他那句话中了……”
她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但却紧闭了嘴唇,我也就缄口不言,只是凝视着她的脸,她脸上毫无表情,仿佛是正如她所说的---把全部所有都抛在了往昔,连同表情一起。突然,她张开双臂向山下跑去,黑发张扬在深蓝色的天幕下,外套随风旋转着飘向远方,山脚下府邸闪闪生辉的灯火把她的身影映得若隐若现。我站起来,静静的看着她,随着衣袖在风中此起彼伏,心中的感情也愈来愈炽热,似乎是再没什么东西可将其熄灭,它坚不可摧固不可破。
姬理绘依旧跑着,在一个踉跄之后才停下来,她慢慢转过身体,直视我的目光,眼中湿润润亮闪闪的有着某些液体,黑夜一片静谧,她就在那片幽暗中向我展颜一笑,夜的气息刹那间流遍我的全身,我看着她那张在半明半暗里闪烁不定的脸,一时竟悲从中来,几欲涕零。
※
那天晚上,姬理绘一直在我怀中吞声哭泣,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只能任凭她的泪水润湿我的肩膀。
过了很久,她才停止了哭泣,我把她的身体扶正坐好,在她的耳边轻声说:“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吧。”
她一愣,在我胸前无声的摇了摇头。
“正像你所说的,”她咬住了下唇,半晌才缓慢的说道,“我是人类,而你是妖怪,要知道,有很多东西是永远也无发改变的,比如说,血统,还有……爱……”
她从我的臂间挣脱而出,跪坐在我面前,沉默良久,然后又说道,“而且,天空中的两片云是不需要相遇的,如果它们相遇的话,那就会……”
她用手指沾了一下自己泪痕未干的脸,然后轻轻把指尖上的液体涂在我腮上。
“如果相遇的话,那就会……下雨了。“
这是我听她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
在那一天之后不久,我便听说了她的死讯。
我至始至终都没能给予她些什么,也没能把她从必死的境地里拯救出来,尽管,有那么一,二刻,相信她也曾于我一般的心旌摇颤,但终究于事无补。我目送她走向生命的尽头,她则留给我了无可排遣的感伤。
后来,我找到了她弟弟,那个少年与她出奇的相似,无论是鼻尖,额头,还是眼睛,就连肌肤的光泽都满蕴她的气息。我杀了那个少年,作为给她的礼物,在死者之国里,她有他相伴,或许会减少一些寂寞。
然后,便是转瞬即逝的六十年。
在这些岁月中,有很多事情都完全变了样,我生命最初的许多事在今天已毫无踪影,但那曾经摇撼过我心灵的感情,和着感情的始作俑者---姬理绘我却无论如何也没有忘记,虽然我曾为此怅然不已。我知道该失去的必将失去,同样,该得到的也必然即将得到。宿命般的,我又再次与当年的感情重逢,也是宿命般的,这次的始作俑者阿玲依然是个人类少女。
当年姬理绘曾经在我身上所改变的东西在遇到了阿玲之后更彻底的改变了,震撼同样强烈,我觉得这是某种象征,大概这是我的命运,无可改变,而且,就像姬理绘所说的,无可改变的亦不止是命运……
今时今日,我再次踏足姬理绘曾静坐凝望的山坡,山坡下的府邸早已衰败,山风卷着往事飞往云絮流动不停的高空,所有的场景全部重叠,一瞬间,我仿佛是重回旧日,在那里,姬理绘偎在我怀中,她对我说:
杀生丸,有许多东西是永远也无法改变的,比如说,血统,还有……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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